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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昏君也是要算績效的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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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昏君也是要算績效的08

祭龍山西邸許久沒有這樣熱鬧的時候,皇帝禦駕親臨,鎮北軍、白袍軍和永寧軍三軍聚首,又有朝廷半數的文武官員齊聚。

才打完勝仗的漢子們臉上都透著喜,興奮勁兒上來熱熱鬧鬧湊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三兩成群聚在一起還能說些北地故事、唱點軍中小曲。

不過能歡快暢飲的也就只有三軍將領,跟著顧念而來的文臣武將們多少都有些惴惴不安。

除了右禦史侍郎忙著整理徐淩霄的罪責沒來參加晚宴外,其他眾臣都小心翼翼地列席,也不敢太過明顯地三五成群,只能相鄰兩位小心地咬咬耳朵。

顧念這一場翻身仗打得漂亮,以退為進、引蛇出洞,果然一舉清除了前朝留下來的餘毒。將意圖謀逆的朝臣們一網打盡,更就此絕了嗣寧年來所有的黨爭。

只是大臣們交頭接耳,心中還有一重憂慮:徐氏雖去,但皇帝重視信任靳始同,以後朝中是否為靳氏一人獨大?

遙遙看著靳始同立在顧念身後熟練替皇帝布膳的模樣,百官心中更是又驚又懼。

欣賞夠了群臣杯弓蛇影的倒黴模樣,顧念也在痛快飲下一杯新釀的果酒後,笑瞇瞇地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話:

“會盟有變,但逆賊伏法。今日之事牽涉眾多,朕本打算回京後再與諸位詳談,但端諸卿剛剛宴會上食不下咽的模樣,便知眾位心中擔憂,所以才浪費了如此美味。”

顧念可惜的搖了搖頭,不少之前已經“叛變”投了徐淩霄的臣子,臉色瞬間變得蠟黃。

“祭龍山是錦朝的龍興之地,太|祖與寧王爺便是在西邸籌謀了天下事,才有後來的十年攜手征戰。祭龍山上深潭裏的魚,還上京城吃不到的新鮮野菜,嘖嘖——暴殄天物吶諸位。”

臣子們面面相覷,卻個個小雞仔一般不敢說話。

唯有靳始同敢笑著說了一句:“陛下,您快收了您的惡劣興趣吧,您再說下去趙大人可就要被您嚇哭了——”

這位戶部尚書是朝堂上著名的哭包,飽讀詩書卻不善言辭,每每與人爭辯最終都是以他紅了眼眶憋著眼淚收場。剛剛被徐淩霄一嚇,才抱上了孫子的戶部尚書,便是頭一個倒戈的人。

被靳始同無端點名,已經盡量隱藏自己的趙尚書當然不得不立刻拜下連忙稱自己有罪。而顧念卻搖搖頭,不讚同地瞪了靳始同一眼:

“靳卿,你瞧你,無端開這沒品的玩笑,還不快去把——趙大人扶起來。”

趙尚書哪裏敢接受靳始同的攙扶,在他甚至是在場諸臣的眼中,靜坐在那裏帶笑的顧念遠比眼前的冷面殺神可怕,更可怕的是——這兩個狠角,不知什麽時候湊在一塊兒。

顧念見大臣們一個個如驚弓之鳥一般,便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眾位卿家不必驚慌,也不必擔心朕回京後會同各位來個秋後算賬。諸位平時所作所為——朕不是盲的,都看在眼裏。”

“趙大人勞苦功高,近年來戶部的賬冊又能毫無紕漏,加之老來得子,喜上加喜又得金孫,惜命惜緣惜福之心人皆有之,大人也不必太過苛求自己了。”

“……陛、陛下!”

這會子,戶部尚書才真的濕了眼眶。

“被刀架在脖子上,還能盡忠於朕的,這是氣節。但為求自保活命的,也是人之常情,”顧念擺了擺手,溫言軟語地說道:“朕只除謀逆朋黨,至於剛才一刻的變節,朕從未放在心上。”

皇帝如此說,再蠢笨的臣子都明白了顧念的心思。

“先帝仁和,朕也不是暴戾之君,此事上,朕自然會賞罰分明、不放過一個逆臣,也不願錯殺任何一個忠臣。”

靳始同扁了扁嘴,聳肩,沒有說什麽。

但群臣卻感恩戴德,一個個離席伏地好生地謝過了皇恩浩蕩。

白袍將軍陳席鸞也笑著跳出來向皇帝討賞,堂堂正一品的大將軍,玩鬧起來竟如小孩一般。鬧得顧念同在場諸臣、三軍將士們笑得東倒西歪,氣氛一會兒就活絡開——

但是,偏偏有些人就是慣會破壞氣氛。

消失了一整個晚宴的右禦史侍郎此刻捧著很長的卷宗走出來,沖著顧念恭敬拜下,向皇帝呈上他所記錄的徐氏罪責,古板而冰冷的臉上似乎還閃著寒光。

陳席鸞扁了扁嘴,轉過身的時候沖楊禦史吐了吐舌頭,這才回席同兄弟們繼續飲酒歡唱。

顧念匆匆掃過卷宗上的記錄,他沒有看錯人,這位剛正不阿的禦史確實細心而嚴謹。點了點頭,顧念問:“那侍郎大人預備奏徐氏什麽懲罰呢?”

“謀逆、篡位、朋黨,徐氏之罪,罄竹難書。但如何懲罰,這是陛下的事,臣不可越俎代庖。”

“呵——”顧念無奈地笑了:“你倒是滴水不漏。”

想著回去以後就不能再用金缶論策躲懶,顧念幹脆就在這西邸之中同群臣商議了處置徐淩霄的方法。當然了——剛才那些倒戈的臣子此刻便開始爭先恐後起來,紛紛表示要置徐淩霄於死地。

顧念點點頭:“是了,朕也沒打算繞他。”

謀逆不是小事,再仁慈的天子不可能容許任何逆臣存在。所以顧念決心將徐淩霄斬首示眾,徐氏主要的黨徒同罪,徐淩霄的親近家人一律絞刑,其餘親眷株連流放。

殘忍是殘忍了一些,但顧念不想給徐家留下“春風吹又生”的機會。

而且他之前已經給群臣們施了恩,恩威並施才能管好手下。

“那陛下預備如何發落襄親王?”

“朕準備……”顧念的話才起了一半,卻被吵吵嚷嚷的徐淩霄打斷,被人五花大綁的徐淩霄似乎已經有些瘋狂,他瞪著顧念破口大罵:“黃口小兒!你道今日殺我徐家滿門,他日便不會有第二個權臣登場嗎?!”

“你偏聽偏信徐淩霄,就不怕這是他們段家控制你們皇室報覆的手段嗎?!”

“我徐淩霄就算是下地獄,也會賭咒你與我同往的淩顧……唔唔唔”徐淩霄更多的臟話被追上來的士兵們用布堵住,但這奸詐小人的話還是成功引起了群臣的騷亂。

他們盯著靳始同,眼中充滿了戒備和恐懼。

顧念心中不虞,徐淩霄應當關在隨車的檻車裏而不是這樣隨意放他出來,也不知是哪個看管他的士兵走神,才鬧出這麽一遭。

不過顧念早有打算,他環顧了群臣一圈後,道:“眾卿家之擔憂,無外靳卿日後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把持朝政的權臣,然後再次謀逆,那朕今日便給大家一個答案。”

“子寧,去請老宰相出來。”

眾人聽得“老宰相”一詞,心中恍惚閃過一個人影,待片刻之後,那個鶴發童顏的老神仙竟然真的一身道袍地出現在了當場。此人正是前朝宰相,淩顧念繼位後便辭官往報國寺清修的季巒生。

徐淩霄的那些手段,在季巒生面前只能是小巫見大巫。

老宰相在時,支撐起了前朝的半壁天下。先帝去後,季巒生的身體每況愈下,便主動請辭離開了朝堂,而到京中香火甚旺的報國寺修行養病。

如今出現,也是為靳始同親自前往邀請。

季巒生走出來,先是對著顧念拜下,然後將靳始同如何連夜前往報國寺禪房請自己出山的事情說與在座的臣子聽,更是讓群臣震驚。

“如何——?”顧念笑起來:“諸位擔心靳卿一人獨大,如今老宰相回來,這朝堂只怕再難起朋黨之爭了吧?從今往後,朕倒希望諸位能將心思放在我錦朝的天下,而不是朝堂上的一丁點得失。”

老宰相德高望重,為人自不必多說。

所以群臣再拜,紛紛口稱“惶恐”,保證日後一定對皇帝盡忠,對天下盡忠。

只是,之後議事,老宰相同皇帝陛下在如何處置襄親王淩銜的問題上發生了不小的沖突。顧念是不想斬草不除根,犯同先帝一樣的毛病,所以想誅殺淩銜。

但老宰相卻認為天下初定,顧念剛剛親政,殺皇親國戚容易引起天下不定。

兩番相持不下,最後還是靳始同悄悄捏了顧念的手一把,才讓顧念勉強接受了季巒生的提議——將襄親王及其家眷革出宗親,然後流放嶺南西川。

定下來後,顧念也有些乏了,安撫好眾臣後,便示意靳始同跟自己離開。

“為什麽?”

行到無人處,顧念自然停下來問靳始同,為何要在此刻答應季巒生放走襄親王淩銜這個包藏禍心的餘孽。

“季相到底歷經三朝,經驗老道,他的擔心不無道理,”靳始同想了想,牽起顧念的手摸索了一下指腹道:“何況——我覺得這事兒還沒完。”

沒完?

古怪而懷疑的表情在顧念臉上一閃而過,多想勞神,所以顧念便擺了擺手道:“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朕此刻不想想那許多了,倒是靳卿——你可願陪朕去一個地方?”

靳始同笑:“陛下相約,哪怕是陰曹地府,臣都樂意之至。”

“那就走吧——”顧念揶揄一笑,拉著靳始同便朝著西邸深處走去。

在他們身後,老宰相季巒生正好站在一頂紅色的宮燈下,眸色深沈地看著他倆離開的背影。而宮燈的陰影裏,季巒生與顧念、靳始同的這段距離間,正跪著被五花大綁、堵住了嘴巴的徐淩霄。

季巒生看了一眼陰影裏的叛臣,渾濁的眼眸也不知是在看著謀反失敗的昔日權臣,還是在看遠去消失在宅邸深處的小皇帝淩顧念。

老宰相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須,似笑非笑:“沒想到,我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

祭龍山的夜,較京城要冷一些。

山風呼嘯吹起了老宰相頭頂的宮燈,也吹起了在西邸內行走的顧念明黃色的廣袖,跟在他身後的靳始同,搶了子寧手上的大氅,細心地替顧念披上。

顧念帶靳始同去的地方,無關風花雪月而是一處臨時的醫館。

方笙濤的狀況極差,宮裏來的兩位隨行太醫都愁煞著臉,十分為難地看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昔日虎將——

肋骨斷了兩根,渾身上下盡是鞭痕,指尖內有遭受過酷刑的痕跡,雙腿腿骨都奇怪地移位,想必是被人打斷後一直沒有得到治療,便生生長成了如今扭曲的模樣。

低燒,炎癥,還有伴隨而來的感染。

兩位太醫都說,方大將軍能夠撿回一條命便算大幸,至於再從軍或者動武,便是天方夜譚,更別提後半生只怕都要與藥罐為伍了。

慘烈的結果讓顧念有些手腳冰涼,他搖搖頭,先送了兩位太醫出去,看著坐在榻邊的靳始同,心裏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雖然他同靳始同都是穿越者,他也不知道靳始同那邊綁定的系統是不是會有共情這樣的傳感器。他只知道他們時空管理局的系統,多半會讓宿主繼承原主的感情,好讓宿主更好地去完成這些任務。

方笙濤出征前,顧念到城頭送行。

年輕的將軍意氣風發,笑起來嘴角帶著一個淺淺的酒窩,兩顆小虎牙俏皮又威武。若非是被靳始同說動,他也不至於要以身試險,去到北地的荒漠之中與胡人作戰。

“呵——”靳始同坐下來,目光溫柔地看向還在昏迷的人:“陛下不知道,小時候的方將軍可不是如今這幅模樣,他小時候文文靜靜——跟個小姑娘一般。”

“文靜?”顧念偏著頭想了想,還真想不出小姑娘舞刀弄槍的模樣。

搖了搖頭,靳始同嘆了一聲:“不過陛下也無需太過難過,阿海小時候本就不善武功,他文辭好還畫得一手好畫,若不是……若不是那件事,只怕他現在也不是錦朝的方將軍,而是一位書畫雙絕的大才子。”

靳始同努力在講笑話,但這笑話太爛,顧念一點都笑不起來。

或許是知道此時此刻說什麽都很無力,靳始同幹脆閉上了嘴巴。兩人沈默了片刻,顧念才強自振作地搖了搖頭,道:“聽聞江湖上杏林世家的醫術卓絕,朕會想辦法。”

“……我只後悔,當初為何要讓阿海上戰場,我明明——”明明還有更多的方法,但他,偏偏選擇了對他靳始同來說,最簡單的一條。

顧念拍了拍靳始同的肩膀:“你現在自責也沒什麽用了,倒不如同朕一同多想想辦法。”

兩人在方笙濤這裏坐了片刻,交待醫館和伺候的幾個士人好好照顧方笙濤後,顧念和靳始同便告辭離開,回去的路上,靳始同多說了兩句關於他們小時候的事。

卻不料,聽見了顧念涼颼颼地一聲感嘆:“怎麽?後悔出來了——靳卿家完全不必顧忌朕,你想回去陪著方將軍就回去吧。”

靳始同眨了眨眼,閉上嘴吞了一口唾沫:“陛下這是……吃醋嗎?”

顧念瞪眼:“朕吃哪門子的醋?!這是你的竹馬又不是朕的,幹什麽要吃醋?”

靳始同卻笑得意味深長,笑而不語地靜靜盯著他看。

被靳始同看得實在難耐,顧念丟下了一句“總之朕會不惜一切代價治好方將軍的,靳卿你就放心吧”就拽著子寧飛快地離開了。

或許是夜色醉人,又或許是夜風太涼而身上的大氅太暖,顧念總覺得靳始同那一眼深邃得讓他臉頰發燙。

疾行了一段路後,顧念卻又遇見了正好在林中賞月彈琴的寧王與他貼身的黑衣侍衛。

寧王遠遠就看見了顧念,他這位舅舅因為重病纏身,所以性子有些薄涼,不過還是招呼顧念過去,共話家常。

段家寬的謀反重傷了他,自那以後寧王便一直在永寧殿養傷。

顧家的人親情不重,就算宸嘉淑和皇貴妃在,顧念同這位舅舅也並非十分親厚親近,今日有所求,所以顧念湊過去乖巧地做好。

“好孩子,”寧王的聲音溫潤好聽,只是纏綿病榻,聽上去軟軟的有些有氣無力:“你很像你的母親,又有先帝的外柔內剛。”

顧念幹笑,心想那時自己都沒穿過來,像不像不都舅舅你說了算。

“陛下是個聰明人,”寧王掩口咳嗽了兩聲後意有所指地說道:“靳始同,也是個忠心人。”

沒想到寧王忽然提起靳始同,顧念正想要追問,卻聽見那個撫琴的侍衛突然“錚——”地一聲咋然斷了琴弦,然後闖過來老實不客氣地打橫抱起了寧王。

寧王蒼白的臉色一變,卻來不及拒絕,就被那侍衛幾個起落帶走,他臉上的紅暈,讓顧念多少猜出了他這位舅舅至今未取的原因。

望著林間被驚起的飛鳥和緩緩落下的樹葉,顧念笑了,沖子寧感慨萬千:“唉,真是,一個個都上朕跟前灑狗糧,看起來有個伴兒還真棒。”

“陛下是天子,想要有伴並不難啊?”子寧不解。

顧念苦笑,天子有伴確實不難,但是他顧念卻終歸要離開這裏,怎麽能有什麽伴。有伴就意味著將來他若是任務完成,必定會讓他的伴侶孤獨地活下去。

或者,陪著一個已經不再是他的靈魂終老,過著似是而非的一生。

那,有多麽慘。

所以顧念搖搖頭,隨手接住了一片空中落下的綠葉,嘴角一翹道:“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小子寧,春天——終於要來了。”

只是,在大軍班師回朝的路上,伴隨著萬物覆蘇的春意,京中卻傳來了急報——了塵突發大地震,城中百姓死傷慘重,巡撫張昶甫緊急求朝廷援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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